殷德平
1987年新進寶應電大工作的是三個人,我和高華是高校畢業分配來的,卞祖強是從淮安農校調回來的。我和卞祖強都是本地人。高華則比較復雜,他老家南京江寧,隨同父母下放在響水的淮海農場,其時父母又回到南京旁邊的滁州定居,他又分配到寶應。我們三個人都做老師,高華教物理,卞祖強教化學,我教經濟學。
那時我們的校長是韓厲觀,他是寶應有口皆碑的大才子。韓校長不僅有才,而且愛才、惜才。他總是用人所長,因勢利導,讓每個人都能得到恰當的發展。那時我們很多老師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都有一定的影響。很多企事業單位,遇到管理、技術、培訓方面的問題,首先想到電大尋求解決。我清楚地記得,有一次韓校長領著我們幾個去縣政府談事,一個縣領導半是打趣半是認真地說:“韓校長率領才子團來了?!苯涍^四五年的歷練,我們三個人開始向不同的方向發展。我似乎表現出了一定的組織能力,被學校委任為團委書記,列席校務會議,開始向所謂的仕途發展。高華對經商做生意興趣很濃。上世紀90年代初期興起一股全民經商的熱潮,學校也成立了一家科貿公司,高華擔任經理。卞祖強整天泡在化學實驗室,鼓搗那些瓶瓶罐罐,于是學校又成立了實用化工研究所,讓他擔任所長。研究所雖然條件簡陋,儀器設備很少,但卞所長醉心于他的實驗,樂此不疲。我記得,我們寶應市場上燒火鍋的固體酒精就是他最早研制出來的,記得還獲得了國家發明專利,盡管后來也有其他牌子的,但質量沒有我們電大生產的好。那些酒精要么燃燒不充分,殘渣多,要么煙大,辣眼睛。而我們電大的固體酒精不僅燒得干干凈凈,而且對人沒有刺激。1996年我擔任學校的政教處主任,而且被列為后備干部。受大形勢的影響,科貿公司業績不佳,高華向學校提出停薪留職,真正下海游泳了。他離開寶應,去了老家江寧的金鵬鋁業擔任合肥銷售辦事處主任,到市場上真刀真槍地打拼了。1997年伊始,我被縣政府任命為電大副校長,據說還是當時全省電大系統最年輕的校長。也就在這一年,卞祖強以“在職人員以同等學力申請碩士學位”的名義,去北京師范大學攻讀碩士學位,離開了電大,離開了寶應。
隨后幾年,我從副校長做到校長。2003年,受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門的委派,將寶應電大、教師進修學校、工業學校、旅游學校合并組建成寶應職業教育集團,我擔任首任校長,管理三個校區,四個校辦廠,五六百教師,五六千學生,當時暗地里也有些沾沾自喜。高華在鋁型材銷售紅紅火火以后,開始承接幕墻裝飾工程,接著又涉足土建工程,雪球越滾越大,于2008年前后控股江寧淳化建安公司,成了大老板。后來他一年的建筑產值在4個億左右。卞祖強天生就是一個讀書的料,搞研究的料。在北師大,他勤奮好學,刻苦用功,深得導師喜歡,碩士讀完又讀博士,現在在北京大學做教授。我們三個人,我選擇了“做干部”,原地踏足踏二十年,已接近退休;高華選擇“做生意”,實現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財富自由;卞祖強選擇“做學問”,做進了中國最高學府。
現在我時常在想,我也是有若干次機會選擇其他發展道路的,有一段時間我還曾經一只腳在體制內、一只腳在體制外,而且完全可以到體制外發展的,但后來都放棄了。原因就在于我對當時自己所擁有的東西舍不得割舍。因為在常人眼里,我發展順利,令人羨慕。正是這些小小的成績帶給我的虛榮成了我的包袱,我一方面沾沾自喜,一方面又對改變現狀以后的不確定性心存疑慮。實際上,高華也好,卞祖強也罷,他們也都沒有被逼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步,他們在電大做老師,事業單位,有頭有臉,也并不是非走出去不可。但他們走出去了,走出了一片新天地。舍得,舍得,沒有舍,哪有得,我從他們兩個人的身上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諦。
但話又說回來,命有天數,不可強求。一個人無論命運怎樣安排,都要保持一份平常心。身處順境,不可驕橫,頭要埋得低一點;身處逆境,不可泄氣,眼光看得遠一點。人的一輩子真的不算長,活得真實,活得自然,便好。
作者簡介:
揚州文化藝術學校校長、書記,研究館員。